“四哥……”
“出去……”
很久很久之后,我才有勇气,走到小瓶盖墓碑前。
“盖子江之墓”,四个字,又一次刺痛了我的双眼。
那一张照片,我记得,是他上幼儿园中班的时候,他代表康城少儿到北京参加演讲比赛,拿了金奖,回来那天我们给他庆祝,他穿着帅气的小西装,拍下了这张一直被江别忆珍藏在钱包里的照片。
我还记得,那一晚,小瓶盖特别高兴,庆功宴结束后就到了睡觉时间,他非得要跟我们睡,挤在我们中间,一会儿抱抱我,一会儿抱抱江别忆,幸福得像小傻子似的。
可是那个幸福的小傻子,竟然只能躺在这冰冷的底下,与我天人永隔。
我蹲下身,只觉得喘不过气来,过了很久很久,才用力气触上那张脸:“儿子,儿子,爸爸来了,爸爸来了……”
我泪如雨下。
有人站在我身边,她蹲下身,拍了拍墓碑前的空地,把歪倒在一边的野花重新摆正,轻轻笑起来:“小瓶盖,你看,爸爸来了,爸爸来看你了……儿子,要是还有下辈子,换我来做你的孩子,换我来替你受苦,换我来爱你。儿子……”
郑怀远走过来,扶起她,温柔提醒:“时候不早了,我们该走了,老爷子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团聚呢。”
江别忆握住他的手,点点头:“你先出去,我……我跟四哥说几句话就来。”
郑怀远迟疑了一下:“嗯,好,别太晚,否则我会着急。”
只剩下我们两个了,我终于有勇气问出口:“为什么?”
江别忆抬起头,空荡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:“四哥你还记得吗,我在那封信里说过的,我们之间只能这样了。我把这辈子全部的好运都用来遇见你,再也没有多余的好运跟你走下去。”
我一摆手:“别给我整这些文绉绉的,我不爱听。我就问你,这五年来,你躲着我,究竟是为什么?”
其实我想问的是“你还爱不爱我”,但是我没办法问出口,或者说我不敢问出口,我害怕她爽快无比地说“不爱”。
我是全世界最胆小的人,我怕她抛弃我。
她摇头,笑了笑:“不为什么,四哥,我就是累了,想歇一歇了。”
我忍不住暴怒,摇晃着她的肩膀:“江别忆,五年了,你以为这五年我好过,你怎么那么狠心,你怎么那么狠心?”
她没动,像是秋风里的落叶任由我摇晃,支离破碎中她的话飘进我耳朵:“四哥,放手吧,开始你的新生活。我,也要开始我的新生活了。”
我松开她,后退了一步:“江别忆,你真的要选择郑怀远吗?如果今天是我先找到你,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?”
她微微后退了两步才站稳:“四哥,你还不明白吗,我们之间,回不去了。不管我是不是跟阿远在一起,我们之间,也只能这样了。你……你永远都是我的四哥。”
我喊道:“我不要做你的四哥,江别忆,你怎么那么狠心,你不知道没了你,我活得一点意思也没有吗?你不知道,这五年我心心念念都是你……我知道你介怀什么,没关系的,我们把以前的一切都忘了,我们重新开始。或者,我们就当从来不认识,我重新追求你,我们像正常男女一样谈恋爱结婚生孩子……”
她笑着摇头:“四哥,有关系的,那些生过的事情,不可能当没生。那些存在的人,不可能当从来没遇到过。算我求你,你别逼我……别逼我,恨你。”
别逼我,呵呵……
江别忆,是谁在逼谁,是谁在恨谁?
郑怀远悄无声息出现,扶着江别忆的肩膀:“时间差不多了,我们该走了。”
她点点头:“嗯,我们走吧。四哥,再见。”
我应该跟郑怀远打一架的,我应该死死抱着江别忆不许她去郑怀远身边的,我应该死皮赖脸把她留在我身边的,我应该耍赖撒泼求她留下来的。
可是,当我看到她小鸟依人地窝在郑怀远怀里,两个人扶持着慢慢前行的时候,我突然成了哑巴。
我要是那么做了,她是不是真的会恨我?
她要是恨我,我还不如死了算了。
回到康城我大病一场,高烧不退忽冷忽热,有时候昏迷不醒,有时候像个孩子大哭,一开始大家都知道我难受都由着我,可是当我哭着哭着吐出一口血的时候,我妈告诉了骆三。
骆三自己也一身麻烦,却还是强制把我带到莫斯科。
龙玦气冲冲从外面进来,丢给我一份报纸:“看看吧,气死我了,你也死心吧,下午我就安排你相亲。”
我缩在椅子里,裹着军大衣,拿起报纸扫一眼,标题是:郑氏第三大股东新鲜出炉,“孙女”变“未婚妻”。
郑龙的遗嘱曝光,股份不动产海外投资古董全都做了分配,他把自己名下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了江别忆,郑家无一人反对。
就好像,他们已经准备好,以“郑怀远未婚妻”的身份来接纳江别忆。
其实从新加坡离开的第二天,郑怀远就迫不及待带着江别忆回到坞城,郑龙带着郑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,到祖坟祭拜,把江别忆的名字刻在了郑怀远旁边,由头是“郑氏孙媳妇”。
也就是郑怀远的未婚妻。
第二天记者们就把郑家大门挤烂了,无非是为什么郑怀仁不是郑龙的亲儿子,为什么郑怀远会和失踪多年的江别忆搞在一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