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乞丐没讨到吃的,就晃到了船坞附近,想去捞两只螃蟹,打打牙祭。
他趴在河滩,正扒开盖在蟹坑上的芦苇叶,突然看到一人进了船坞,乞丐没敢动弹,生怕被人发现——老船工的脾气可不怎么好,惹他不高兴了,是要动手打人的……”
荷花打断掌柜道:“您莫框我,说了半天,净是些有的没的,究竟是谁鬼鬼祟祟进了船坞,您当我来这儿听画本故事呢?”
“嘿嘿,姑娘莫急,就说到了。”掌柜的换了一只撑在桌上的手,这样他就能离荷花更近些了,“那偷偷进了船坞的人,乃是赵徐来的义子。”
“赵徐来?赵员外?”
“正是,我听说赵员外今晨带人将您四位堵在船坞,还丢了不少石头,很是凶险,姑娘没伤着吧?”
“劳您关心,我没事。”
谁都知道掌柜的不是真的关心,否则他不会现在才问及此事。
他不过是口头上占一点荷花的便宜。
那荷花就虚与委蛇地让他占,反正也不会掉块肉。
“赵徐来的义子,我记得叫赵福吧?在赵家算半个儿子半个管事。”
“正是。”
荷花又问道:“那么,赵福昨晚在船坞停留了多久?”
“这就不清楚了,那乞丐害怕赵福深夜拜访,与老船工兴起饮酒,那样一来老船工便会去蟹坑里捉几只螃蟹下酒。
因此,赵福一进船坞乞丐便溜走了,并未看到他何时出来。”
荷花撇撇嘴,继续心疼一百五十文钱。
掌柜多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,立马道:“姑娘初来鄂县,还不了解赵福吧?我倒对此人知道一二,可以说给姑娘听,不要钱。”
他这是在找补,希望填平荷花心中的不平衡。
“那就多谢气。
“要说赵福,那得先说赵徐来。
赵徐来原先有三个儿子,一个被前隋拉去充军,死在了战场上,一个与人斗殴,失手杀了人,逃出鄂县不知去向,一个帮家里卸货时被马车上掉下来的箱子砸中了脑袋……也赶巧了,一箱子重物,当即就把那后生的脖子砸断了。
惨啊,老了老了,一个儿子都没留下。
赵福大约十岁时随饥民来了鄂县,赵徐来看他机灵懂事,便让他留下,在店里帮忙。
一年后,赵徐来认了赵福为义子。
当然了,赵福这名字是认了义父后改的,他之前的名字已没人记得。
坊间有两种说法,一是说赵福心机深沉,早就存了心思,要夺赵掌柜的产业。第二种说法则截然不同。”
“看来我听说的是第二种,”荷花道:“有不少人将赵徐来认义子传为美谈。”
“不错,”掌柜道:“赵福待人十分和善,许是自己挨过饿的缘故,闹饥荒时他总是带头施舍米粥。
且因为赵徐来的二儿子是杀人犯,苦主一家常常对赵家人冷言冷语,有时碰了面还会追打一番。赵家因此还搬过家换过铺面。
大家表面上虽不说,背地里多少还是有些看法的,毕竟……杀人犯的亲属……”
“明白,”荷花点点头,“难免让人心里发毛,不知该如何与赵家人相处。”
“就是这个意思,因此赵福也总是夹着尾巴做人,即便吃了亏,也不敢与人起矛盾争执,他怕人家因为他又联想到‘杀人犯’,引得义父伤心。”
“这么说起来,赵福也挺不容易。”荷花道。
“嗨,一个饥民,能吃饱饭活下去,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?”
“您说得有理,”荷花继续道:“不知当年的命案,死者是谁?”
“城东有家高记裁缝铺,您知道吗?”
“青泉街上那个?”荷花道。
“正是。”掌柜的点点头,“赵家那二儿子所杀的人,正是高记裁缝铺的大儿子。
要说起来,赵家老二和高家老大还是朋友呢,不止朋友,两家从前还是世交。
当初赵家老二出生前,两家还说好了,若是女儿,就定个娃娃亲,结果是个男孩,那就做兄弟吧,也不错。
做了二十多年兄弟,最后……哎,喝酒误事啊,也不知两人酒后为何事起了争执,最后稀里糊涂就闹出了人命。
此事已过了太久,您要了解个中详情,还是去县衙翻查案宗吧。”
“好,我再问您最后一件事。”
“姑娘请讲。”
“老船工与赵福从前有来往吗?”
“据我所知没有。那老船工十分孤傲,谁也不放在眼里,鄂县的年轻船工都是他徒弟,从前在他手底下讨生活,船工们只能任由他打骂,后来造船业不景气,许多人都转行,唯有老船工不肯另谋出路,日子越过越穷。
徒弟们倒也去探望,还得听他发牢骚,烦得很,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,总躲不过三节一寿。”
“可您刚才说,若有人拜访,老船工会用酒和蟹款待。”
“就是款待徒弟们啊,哈哈,不要钱的蟹,至于酒嘛……哈哈哈,一点不比我这儿的酒强,姑娘还觉得那是款待吗?”
“明白了,”荷花点点头,“听起来老船工和赵福确实不应该有什么来往。”
“姑娘若需要,我也可派人帮您打听此事。”
“那就麻烦掌柜了。”
“赚钱嘛,不麻烦,”掌柜的嘿嘿一笑,“还是老规矩,打听到消息我立马派人给您把话儿递到秋阁去。”
夜幕彻底降下之前,鸨婆兴冲冲来敲吴关和闫寸的房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