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比起谈之色变的大头瘟鼠疫来,天花虽然也是一种烈性传染病,但在明代的南方已发明了人痘接种术来预防,有专业的痘医世代相传,师承相授。接种办法是用棉花醮取痘疮浆液塞入接种儿童鼻孔中,或将痘痂研细,用银管吹入儿鼻内;或将患痘儿的内衣脱下,着于健康儿身上,使之感染,从而得到抗体来预防天花。
这种种痘技术虽然可以防治天花,但这种技术有着严格的季节限制,痘源是天花病人的人痘,具有极大的危险性,平时人痘难求,无种可种,一旦天花爆发,患者已是成千上万,一发不可收拾。
所以,这种人痘技术虽然诞生在南方,但直到明末,并没有得到大范围的推广。清军入关后,连顺治皇帝也死于天花,直到康熙年间,这种人痘技术才得到全国性的推广。
当阎小玉诚惶诚恐地把她的发现告诉给父亲时,阎应元沉默良久,然后摸抚着女儿的头发,道:“玉儿,时到如今,城如危卵,须臾之间就是城破人亡的结局,满城之内,尽是视死如归之辈,连死都不怕,区区痘疫,我们还有什么值得好怕的?
阎小玉流着泪道:“难道就由着痘疫在城内肆虐么?”
阎应元艰难地吸了一口气,道:“死在痘疫之下,与死在鞑子的屠刀下,终归只是一个死字,并没有什么区别。”
阎小玉哭道:“父亲,我们不死于痘疫,还能与鞑子拼一个算一个。要是死于痘疫,性命都没有了,我们拿什么去拼?”
阎应元擦干了女儿的眼泪,沉默了良久,才道:“就算性命没有了,我们也可以去拼的。”
阎小玉不解。
阎应元道:“满洲鞑子初入关内,水土不服,畏痘如虎,染者即死。所以,痘疫出现城内,不是天欲亡我,而是天逐我愿。你可以想象,满城大疫,城破之时,就是我们与鞑子同归于尽之日。”
阎小玉潸然泪下之余,听罢父亲的话,只是哑然不已。
阎应元又道:“玉儿,为了死守江阴,我们能难上的法子都用上了,诈降、偷营、夜袭、火攻、钉炮眼、草人借箭、装神弄鬼、让耆老去自杀袭击、中秋之夜登陴楚歌,我们无所不用其极。现在,我们又多了一个法子……最后的一个法子。”
阎小玉只是泣不成声。
阎应元胸中一阵隐疼,忍不住咳嗽了一阵,趁着女儿不注意的时候,悄悄抹去了嘴角的血丝,又道:“玉儿,就算现在城内四处出现疫情,你不要声张,因为声张也没有用,鞑子攻势日急,我们根本没有余力去照顾病患,扑灭疫情,反而只是影响了军心。而且,切莫让城外的清军得知城内的疫情。”
阎小玉道:“要告诉陈叔叔他们么?”
阎应元道:“这是大事,得要让他们知道。呆会清军攻势稍歇时,你把他们找来,为父与他们详谈。”
阎小玉抹干眼泪,只见父亲疲倦地闭上眼睛,干涩的嘴唇没有一丝血气,道:“父亲,你需要睡一会儿了。”
阎应元疲惫地点点头,就在阎小玉走出房门时,又喃喃道:“玉儿,为父真的后悔……在你小时候,为什么没有给你种过痘……”
阎小玉刚抹干的泪水又迷糊她的视线。
这一夜,阎小玉没有回夫家陆府。
深夜时,陆楷到明伦堂来寻她,阎小玉也是避而不见。
第二日,阎小玉也没有回家。
第三日晚,陆楷又来到明伦堂的偏厢外,拍着房门,哀声道:“娘子,你为什么无缘无故生我的气啊?是不是怪我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?是不是怪我手无缚鸡之力没有登城杀敌么?”
由于其父阎典吏在江阴的民望颇高旭,而且阎小玉性格倔强,又通人情世故,嫁入陆家之后,行事大度得体,与性子懦弱的陆楷相比,夫妻之间,自然是阎小玉比较强势。
这几天阎小玉突然对陆楷冷淡之极,连见面都不见一面,陆楷自然患得患失,以为娘子恨铁不成钢,生自己的气。
任陆楷如何诉说衷肠,阎小玉就是没有开门。直至陆楷失望离去。
又是一夜的失眠,让阎小玉分外的憔悴。天明时,陈明遇突然赶到明伦堂,对阎小玉急道:“正明昨夜上夜杀敌了,他……他……”
阎小玉见了陈明遇的神色,顿时明白事情原委,五雷轰顶之余,夺门而出,直向城头狂奔而去。
城头上,阎小玉见陆楷已倒在血泊中,抱着他忍不住嚎啕大哭。
陆楷轻轻抹着她的眼泪,道:“娘子,不要生我的气好么?……我已经尽力了啊。”
阎小玉听吧,失声泣道:“我不是生你的气,只是因为我已身染痘症,不想传染于你……”
陆楷如释重负,道:“原来如此……娘子,莫要悲切,我虽一介小人,今日得之士大夫之烈,为忠义而死,死之犹生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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隆武元年十月十八日夜,江阴城陷,城外清军蜂拥而入。
城内义士巷战不已,血尽方休。四民视死如归,咸以先死为幸,无一降者。合家自焚、自刎殉节、赴水投井、投缳者不计其数。城内河塘、水池、井眼处处填满,叠尸数重。
满城烽火,彻夜不熄。
次日天明,博洛方知城内大疫,勒令全军急撤城外。午时,博洛以驰援苏州为名,率满兵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