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每日下学后都要往肖家跑,每日见到肖珏,问的第一句话就是:“姐夫,可有我姐的消息?”
肖珏总是摇头,淡道:“没有。”
没有,多么令人沮丧的回答。
吉郡是打了胜仗,可禾云生也得知,禾晏在打仗的时候身受重伤,这之后,那头就没有再传信回来,纵是传信,也并未说明禾晏的状况。禾云生忍着没有将这些事告诉禾绥,禾绥年纪大了,他怕禾绥知道此事日日担心。
可禾云生自己,仍旧天天期盼着会有好消息传来。
这之后不久,白容微也诞下一位千金。
肖璟高兴极了,当年因为肖家出事,白容微身子落下病根,这一胎怀的格外艰难,如今母女平安,也算是一件好事。
程鲤素与宋陶陶过来看白容微,带了不少贺礼。眼下肖家是昭康帝眼中的香饽饽,往日那些亲戚,便又记起了“昔日旧情”。
程鲤素将母亲托人送过来的布匹和补品让肖家的小厮收好,左右望了一圈,没有看到肖珏,就问肖璟:“大舅舅,小舅舅不在府里吗?”
他好些时候没有看见肖珏了。
肖璟一怔:“这个时候,他应该在祠堂。”
程鲤素站起来,道:“我去找他!”一溜烟跑了。
他同肖珏感情亲厚,肖璟与白容微已经见怪不怪,倒是宋陶陶,待程鲤素跑了后,问白容微:“肖大奶奶,可有禾大人的消息?”
白容微闻言,叹息一声,摇了摇头。
宋陶陶就有些失望起来。
另一头,程鲤素跑到了祠堂门外。
天气越发寒冷,院中落叶纷纷,瓦上积了一层白霜,他蹑手蹑脚的往里走,看见祠堂中央,正对的牌位前,青年负手而立。
深蓝色的长袍,将他衬的冷淡而疏离,望向祠牌的目光,亦是安然和平静。程鲤素忽然想起,许多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,惊雷雨水绵长不绝,他也是这样,为了追一只花猫,误打误撞的躲进了这里,不小心撞见了冷酷无情的青年内心,世人难以窥见的温柔。
青年的声音响起,“你躲在后面做什么。”
程鲤素一愣,被发现了,他乖巧的走了进去,叫了一声“舅舅”。
肖珏没有看他。
他从少时起的习惯,每当不安烦躁的时候,难以忍耐的时候,走到这里,点三根香,三炷香之后,一切寻常照旧。
他的不安和恐惧,不可以被外人瞧见。就如此刻,看似宁静下的波涛汹涌。
“舅舅,你是在为舅母担心吗?”程鲤素问。
肖珏沉默。
过了很久,久到程鲤素以为肖珏不会回答他了的时候,肖珏开口了,他道:“是。”
程鲤素望着他。
“我只愿她安好无虞。”
……
从白容微屋子里出来,宋陶陶心里有些发闷。
她知道了禾晏的消息,也很担心。纵然她曾因为禾晏是个女子一事,暗中苦恼纠结了许久,但如今,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。
平心而论,抛去禾晏是个女子的身份,她其实也很喜欢禾晏。
死亡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,因此,战场才会变得格外残酷。而真正意识到残酷的时候,人就会开始长大。
无忧无虑的少女,过去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今日的发簪不好看,新出的口脂太暗沉,眼下,终于明白了无奈的滋味。
或许,她也开始长大了。
迎面走来一名青衣少年,眉眼清秀倨傲,同那爽朗活泼的姑娘或有几分相似,宋陶陶脚步一顿,“禾……”
她记得这少年,是禾晏的弟弟,性情与禾晏截然不同,可眉眼间的意气与坚毅,却又格外相似。
禾云生也看见了她。
似是禾晏在凉州卫认识的富家小姐,许是肖家的客人,他今日来肖家,也是为了打听禾晏的消息,当然,并未听到他想要的消息。他忘记了宋陶陶的名字,只稍稍点一点头,算打过招呼,就要侧身走过。
“喂……”宋陶陶下意识的叫住他。
禾云生脚步停住,抬眸望来,问道:“姑娘还有何事?”
宋陶陶嗫嚅着嘴唇,想了想,才开口,“你放心,武安侯一定会平安归来的。”
禾云生一怔,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,默了片刻,对她道:“多谢。”才转头离开了。
宋陶陶望着他的背影,不知道是对着远去的人还是对自己,小声自语:“她肯定会回来的。”
……
一夜飞霜,窗前的石榴树上,果子不知何时红了,落在梢头,树影里点了一点残红,蕊珠如火。
白果小丫头站在树下,一大早就望着梢头最大最红的那只石榴流口水。二少爷的院子里冷冷清清,最热闹的,也就是这株石榴树。最大的那只如小灯笼,一看就很甜。
青梅从旁走过,见她痴痴望着的模样,忍不住轻轻敲了一下白果的头,道:“嘴馋。”
白果砸了咂嘴,正要说话,一抬眼望见肖珏从里面走出来,忙道:“少爷!”
肖珏看了她一眼,“何事?”
白果指了指树上,“您看,石榴红了!”
肖珏侧头去看,那树上的果子将翠色点出一点薄艳,如夜里燃着的灯火。
“这么红,一定很甜啊。”白果咬着手指头道。
青梅忍不住小声道:“少爷是要留着最甜的给少夫人的,你在这眼馋什么。”
白果小声辩解,“我知道啊,我就是想说,那个最小的能不能留给我们……”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