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伯贤从徐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,不是从前那条矫健的身影,而是如此这本诸般国事滋扰,早衰的身影。
没当上国王时,他向往这个位置,愿意为它付出一切;但当他真正登上大宝,却发现自己也变成孤家寡人,被繁重的国事压的喘不过气来,每日殚精竭虑,不敢有任何携带,若不是徐妃——
陆伯贤忽然笑了起来,若不是徐妃,恐怕他根本体会不到任何成为国王的乐趣,但他不得不将这个传自父亲的权柄,牢牢握在手中。
他记得父亲说过的一句话:“我将王位传给你,不是因为你适合当国王,也不是因为你的才能超过了我那个弟弟,而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;未来某一天,你也必须将王位传给你的儿子,无论他是否适合成为国王,无论他是否有足够的才干。
那时的陆伯贤意气风发,自然不会同意父亲的话,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才干要超过苍王许多,是最适合成为国王的人。十几年执政生涯并未增强他任何才干,他依旧是从前那个陆伯贤,唯一的区别,他认清了自己,认清了自己真的不如苍王,真的不适合待在这个位置上。
(但那又如何,我不会放弃的!)
他暗暗握紧了拳头。
徐妃像是感觉道陆伯贤的异常,抬头看了他一眼,低声道:“大王又在想苍王的事情吗?”
陆伯贤没有说话,他默认了。
和徐妃说话有个好处,她总能让你无所遁形,总能抽丝剥茧的找到你内心的软弱,若是别的帝王,绝不会允许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的存在,但陆伯贤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,所以他有资格,也有理由留着这样一个女人,或者说,他需要这样一个女人。
徐妃笑了,说道:“其实大王并不必担心苍王,虽然苍王掌控了国家绝大多数的军队,但最精锐的御林军和云营如今都在大王手中,只要苍王不傻,就不会动手。”
陆伯贤看了徐妃一眼,叹了口气,幽幽的说道:“也只有徐妃敢和朕说这句话,其他人都只会和我说,‘苍王势大,必须铲除’,朕也知道苍王势大,也知道需要铲除他,可如何铲除,从何入手,那些人从来提不出好的建议。只有徐妃你,仅仅一条计谋就让朕在逆境中取得优势。”
“其实,还不算取得优势。”徐妃犹豫的道,“有句话,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陆伯贤诧异的看了徐妃一眼,说道:“徐妃有话直说就好,为什么不算取得优势?”
“因为大王派的那个人。”
“你是说牛达?你认为朕不该派他去?”
徐妃没有说话,只是盯着陆伯贤,就这样安静的盯着,一句话也没有。
聪明人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,徐妃虽然得到了陆伯贤的宠爱,但她是个聪明人,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,你永远不能在一个帝王面前表现的太过聪明,就算那只是一个不合格的帝王也是一样。
从他穿上皇袍那一刻起,就没有所谓的不合格与合格一说,他就是一个帝王,毋庸置疑。
陆伯贤叹了口气,缓缓说道:“牛达是我的心腹爱将,对我绝对忠心,只有他去云营,我才能放心。”
徐妃摇了摇头,柔声道:“大王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忠心的将领。”
“不需要忠心?唯一他背叛了呢?”
“无论派谁过去,他都不会背叛大王的。”
陆伯贤眉头紧皱。
“朕不明白。”
徐妃笑了,道:“单纯的忠心永远不可能束缚一个人,就算再忠心耿耿的将军,也不可能将帝王放在第一位,他们心中总有一个比帝王还要重要的人,一件比帝王还要重要的事情。那可以是一个人,一条原则,甚至可以是一件死物。当有人威胁到最在意的这个人或这见东西时,他会奋起反击,当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战胜对手时,他会选择妥协。”
“徐妃的意思是说?牛达并不可靠?”
“牛将军是大王亲选的人物,又是大王的亲信,自然可靠。”
“那你为何还这样说?”
陆伯贤摇摇头,明显不相信徐妃所言。在他看来,徐妃虽然聪慧,但毕竟身处后宫,对于朝堂之事并不了解,之前的那条计谋只是聪慧使然,并不完整,而要提出一个完整的计谋,或是看破一条计谋,需要的不仅仅是聪慧,更多的还是经验,而这恰恰是徐妃所缺乏的。
但聪明人就是聪明人,没有经验的聪明人也比一个经验丰富的笨人强得多,至少聪明人知道应怎么做,而笨人则只会按照经验,做出错误的事情。
“牛达将军就是我说的那种人,对大王您忠心耿耿,但他心中一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或东西。”
陆伯贤心中一动,说道:“爱妃不说我还想不起来,一说我想起来,这个牛进是个顾家的人。”
“他的家人如何?”
“家人。”陆伯贤愣住了,声音卡在了咽喉里。
他艰难的扭头看着徐妃,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说道:“他的妻子早逝,留下两房女儿都已经出嫁,但朕却知道他还有一个私生子,这个私生子实在是——”
“烂泥扶不上墙对吗?”
陆伯贤叹息一声。
徐妃蹙眉道:“这个牛达的儿子就是他的破绽,他溺爱而已,一旦儿子出了什么事,他必定会受他人的胁迫。”
若是徐妃不提,陆伯贤大抵会忽略这一点,但徐妃一旦说起,陆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