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青棠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低下头,迟疑着看清了那道寒光的模样——是昭衍手里那柄无名剑,此刻已刺穿了他的肩膀,将他死死钉在一棵大树上,剑刃只差三寸就能刺进心口。
“偏了吗……”
这一剑出手,昭衍也是气力用尽,他强忍住经脉间炽热如焚的痛楚,抬头看着五丈开外的谢青棠,发现没能将他一剑穿心,眉头深锁起来。
步寒英所创剑招之中,“参商”这一式最具杀伤力,可它也有两个弱点,一是对交手距离和时机的把握要求太高,二是这一剑出手后,不仅不给敌人留余地,也是不给自己留余地。
换言之,这是不到绝境不能使出的一剑。
昭衍实在没想到谢青棠身上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导致他一开始错估对手丧失了先机,若不以“参商”搏命,恐怕他现在已经死了。
然而,眼下他还能喘气,谢青棠也没死。
谢青棠颤抖着伸手握住剑柄,试图将剑刃拔出去,奈何这一剑凝聚的内力太强,不仅打破了金刚不坏的护体罡气,就连他背后那棵树也被刺了个对穿,以至于只有不到四寸的剑刃露在外面,除非他全力施为,否则不可能将剑拔出,可他一旦强提全身内力,剑出刹那必定血脉偾张,周遭筋骨也将俱毁,他就算不死,这条胳膊也会彻底残废。
昭衍显然发现了他进退维谷的困境,哪怕脚步已经有些虚浮,仍是提起一口真气,朝这边飞奔而来。
两人距离越来越近,就在谢青棠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,旁边树林里忽有破空声乍起,直奔昭衍面门而来,后者下意识停住脚步,身躯侧让一避,原来是一把旋斩如轮的短刀!
脸色一变,昭衍后仰下腰避开刀芒,当他直起身来,谢青棠面前已多了一名紫衣女子,正是一路疾奔过来的尹湄。
紧赶慢赶,到底还是晚了一步,尹湄心情糟糕可想而知,当着谢青棠的面却不能表露分毫,她伸手接住回旋刀刃,双刀交错于胸前,冷冷道:“一场比试罢了,眼下胜负已分,不如点到即止吧。”
昭衍抬手拭去唇边血迹,勉强笑道:“尹长老既然知道这是一场比试,那就该知道黑白对立的规矩,你我同为黑组中人,却反过来帮他对付我,这算哪门子道理?”
谢青棠亦是忍痛咬牙道:“你滚开,我不需要你帮——啊!”
话到中途转为一声惨叫,尹湄竟是反手握住无名剑的剑柄,在谢青棠猝不及防之下猛地将剑拔了出来,那些被利剑钉住的筋骨连同木屑一同断裂,霎时间血雨飞溅,尹湄却无半分动容之色,出手如电般封住谢青棠几处大穴,旋即振臂一抛,将无名剑丢回昭衍面前,剑刃入地三分。
“若没见到便也罢了,可我要是眼睁睁看着你死了,传到宗主面前就是我的过错。”冷笑一声,尹湄看向昭衍,“小山主,你我如今同在一组,权当卖我个人情如何?”
说是人情,昭衍心中却知道这是尹湄在给自己解围,他只犹豫了片刻,伸手握住剑柄还入伞中,头也不回地朝西面追赶过去了。
“休走——”
眼睁睁看着昭衍全身而退,谢青棠哪肯甘心,他捂住肩头伤口正要去追,孰料喉间寒芒一闪,竟是尹湄的刀抵在了他颈前。
“三番两次在同一个人身上栽跟头,你已经把补天宗的脸丢尽了,还嫌不够吗?”尹湄的目光狠戾如毒蛇,“与其在这里纠缠不休,不如等到决战时当着众人之面一雪前耻!”
谢青棠脸色惨白,道:“他已是强弩之末,你为何不在这里杀了他?”
“连报仇也要假他人之手,原来你就这么点出息。”
不屑地冷笑一声,尹湄的身躯彻底转了过来,谢青棠这才发现她那身重紫衣衫的右腰内侧已经变成了一片暗红,经过一路狂奔,伤口再度撕裂,暗红色正不断向下扩大。
“你……怎么回事?”
“武林白道这一代,可谓是藏龙卧虎。”尹湄手按腰腹伤处,“来的路上,我遇到了王鼎和一个法号鉴慧的和尚。”
谢青棠皱眉道:“就算是武疯子,以你的武功也该不逊于他。”
“我跟你一样,只看重王鼎却小觑了那和尚。”尹湄缓缓挪开手掌,将伤口完全暴露在谢青棠面前,那竟是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。
“这是……”谢青棠狐疑的神情终于消失,变得无比凝重。
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深厚交情,尹湄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,于是摇了摇头,将外衫掩了回去,漠然道:“我先走一步,你找个地方自行疗伤……至于宗主交代的事情,呵,你这样的废物也只能止步于此了。”
言罢,也不管谢青棠的脸色如何难看,尹湄径自转过身走入林中,直到背后那人的气息全部消失,她才放缓脚步,颤抖着手从腰封里取出一颗带血佛珠。
尹湄刚才所言不虚,她在来的路上确实遇见了王鼎和鉴慧两个劲敌,才伤得如此狼狈,唯独隐瞒了一点,那就是这颗佛珠原本能被躲避过去。
可她要是安然无恙,又如何顺理成章地放走昭衍?
倘若阴风林里只有他们三人,尹湄大可以联合昭衍杀了谢青棠来个死无对证,可这里人多眼杂,还不知道周绛云有无后手蛰伏附近,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冒险,唯有出此下策。
“臭小子……真会惹麻烦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