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氏接着道:“说来他们两个……也是痴,今日当着东宫众臣的面,居然把自己与对方的关系说得如此不堪,这真是……让人说什么好,是打算要断了以后的缘分还是怎样?”
太子方想起芳芳彼时是说了什么“攀附权贵”一类的话,一时也有些感概,“是啊,以后之恺成家,不管娶个什么样的,世家千金也好,平民小姐也罢,都不能再是袁家的姑娘了么。”
孟氏沉吟着点头,“罢了,之恺么,你也别太在意他了,反正不管你怎么做他都会恨你。倒是皇上那里,事已至此,你还是准备准备,等着挨骂吧。”
太子心下烦恼,“今日太傅一看出我有庇护之意,便故意当众高声宣扬此事。等到了父皇那里,他更会趁机大书特书。可如何是好?”
孟氏微微一笑,“为了东宫的颜面,之恺必然难逃此罚。皇上他一定会这么做——这是没有办法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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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日后。
芳芳费了不少劲,终于找到了之恺位于京城近郊的宅子。见门楣匾额上头,以风神洒落的行书漆了三个大字——“闲云庄”。
她听父亲袁光正说,那东宫太傅连夜上书皇帝,添油加醋的痛陈之恺桩桩罪状,皇帝自是勃然大怒,当即拍案称要数罪并惩……具体如何定的罪暂不可知,然而袁光正只道——这京城里……他铁定是呆不下去了。
她在一处隐秘院落内找到了之恺。彼时他正紧靠在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骏马旁,一手轻抚着油光水滑的鬃毛,一手抱着马脖子,低首凑在尖尖的马耳朵旁,小声的说着什么。神色微有黯然。
芳芳情不自禁的朝着他走过去……
“你来干什么?”
他大约是早就瞥见她进来,不过是不想理睬,此刻语气凉薄,头也不抬,与此前在东宫时那义愤填膺的模样,简直是判若两人。
芳芳满腹的热切话语,全部都被堵了回去。
“我来……”她钉在原地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半晌才道:“我来……是……谢谢你。”
之恺目光有些滞重,很快便低头冷笑,也不说话。转头取过旁边架子上一柄大大的宽齿木梳,替那黑马缓缓的梳理鬃毛。
芳芳尴尬得紧。
她想了想,小心翼翼的说道:“那个……我爹爹……已经回家了。”
他并没有多在意这个,又仿佛是意料之中,只随意点了下头,“那很好啊。”
听他终于正常说话了,芳芳忙朝他走了两步,急急问道:“那你呢?你……不会有事吧?”
他还是漫不经心的,“反正,死不了就是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他态度消沉抗拒,芳芳没法再接话下去,一时只觉得难受极了,“请你……别说这样的话好么,我只是想知道,他们会把你怎么样……然后……”
没等她说完,之恺将手中木梳“砰”的一声搁回木架上,冷冷道:“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。我会怎么样,还不需要你来操心!”
芳芳见他脾气又不太好了,越发有些无措,后退了两步,低头哽咽道:“对不起,都是因为我……”
他只是冷笑,“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。你何来这么大的能耐?”
芳芳听着他尖刻言语,只好极力忍住心酸,隔了片晌,见他没有再说下去,心下不安,惶然的抬头看他……却见他正凝眸注视着自己,四目一触,他眉心一紧,迅速的避开了目光,微微偏过头去,依然一把一把的去捋那黑马长长的鬃毛。
马儿似察觉到他的烦躁,竟也十分通人性的将头靠过来,贴到他脸颊上轻轻厮磨,恰似安抚他一般。
这一幕,芳芳莫名觉得心疼……
安伶事后告诉她,说父亲袁光正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,全是因为之恺愿独自一人扛下所有过错。但是,这样的承担,绝非只是口头认个错那么简单。他势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。
不小的代价……
芳芳不由得脊背一凉,似醍醐灌顶的过了一遭冷水,猛地打了个寒颤。
她深吸一口气,鼓足了勇气上前问他:“不是因为我……也罢,那到底是因为什么,你要主动来承担这么严重的后果?”
他面上微有怔仲,眼神也渐渐变得有些空洞,两手在马鬃上胡乱捋着抓扯着,揪得马儿吃痛的摆头“咴咴”乱叫,他只似没听见一般,目光游离着,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……
良久,他轻轻道:“你就当我疯了吧。”
说罢,他长吁一口气,神色方渐渐恢复了,重新取了木梳将马鬃梳顺,又牵着马走到院子一角的木桩旁拴好。做完这一切,他转身回来,见芳芳仍站在原地呆望着他,不觉眉头紧锁。
“没事就赶紧回去,别随便来了。”
芳芳怔怔的望着他,半晌都说不出话来。
“不管怎么样,还是……谢谢你。另外,我之前跟你说了那些话……实在对不起……我……”
她指的是那日他来府上,要将她带走时,与他那一番大吵。她语无伦次的说着,只想要一口气把心里的话都倒出来,可不知为何竟越讲越乱,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事到如今,她终于明白了他那时的担心,虽然彼时他也只是推测,然而却不幸的……全都被他猜中了。
他似乎也在回忆那一日,一时也是闭目不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