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清弦不说话,算是默认。没办法,她不知怎么才能说清楚。世间的善不算少有,那些善不都是热切的,而热切的善,多半盲目。这些道理,云清弦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要明白,可没办法解释给所有人听。包括自己在内,他们都是幸运的,是得到拯救的。
她始终盯着这个人的动向,一刻也不松懈。
之后的故事就比较俗套了,所有人都猜得到。
青年醒来,并未杀意发作,而是对所有人都表示感谢。与其说他像是一位杀手,更像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。他解释说,自己是某个富家少爷,家里让他自幼习武读书,哪样都不能落下。后来因为财产纷争问题,他的兄弟雇佣左衽门的人杀他。他寡不敌众,逃了出来,落得如今的下场。这座戏楼是他能逃的最远的地方,他本想敲门求助,却在最后一刻失去了力气。幸亏时机赶得巧,被清盏姑娘看到,要不然他当真就交代到这儿了。
那多不吉利呀,戏楼的人调侃着。那青年也不恼,不好意思地挠起头来。
他无处可去,便暂住在这里,清弦也不好说什么,只是让大家时刻提防。但他人真的很不错,上到一时兴起登台唱戏,下到端菜扫地,除了砍柴挑水之类的重活他做不了,其他什么事都能帮衬着点。所有人都很喜欢他,尤其清盏,因为他很会讨人欢心。附近遛弯掐朵花儿啊、谁去市场上托他带个糖果脂粉啊、用树枝拧巴一些有趣的小物件儿啊……这些富家公子的花花肠子,清盏哪儿见过呢?至少清弦是这么认为的。但一段时间下来,几乎所有人都知道,这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,似乎非常钟情于他们的某位老板娘了。尽管他和所有人也都知道,这位老板娘并不能开口说话,可她似乎也有些心动的意思。
清弦决定找清盏谈一谈,她也确实这么做了。她的态度很明确——这人留不得。他小心思太多,而且太惹人注目。左衽门没有完成任务,迟早有一天会找上麻烦。尽管她们已经将此事汇报给极月君,极月君也承诺他们,去联络左衽门的人帮衬一下,但事实究竟如何,谁也说不清楚。杀手的世界很混乱,不仅在于人际,还在于消息。就连左衽门这么体系完备的地方,也偶尔有弄错的时候。
而且……问他究竟是哪家的公子哥,他也从来不说。他倒也不是遮遮掩掩,而是巧妙地避开话题。若是追问下去,他便会面露苦恼,祈求对方不要再提悲哀的过往。他已经决定和家庭脱离关系,放弃家产,一心一意地过新的生活了。
清弦希望这个“新的生活”不是从这里起步,可清盏不这么希望。
她们二人是从不闹矛盾的。某种意义上,她们永远忠于彼此,也只剩下彼此。唯独这个问题上,她们总是不欢而散。她们太熟悉对方了,一个动作,一个眼神,哪怕是心绪小小的变化,另一个人都能有所察觉。
在这样毫无距离的情况下,她们相左的意见便更令人痛苦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左衽门确乎是没有再来找麻烦,极月君应当真的处理好了这些事。对于这位年轻人,清弦将一切细节和自己的看法都如实相告。清盏自然知道她会这么做,也未加干涉,毕竟她也很想知道师父的意思。那时候极月君点点头,答应她会查清此人的身份。
在此之前,那位青年和清盏都不应当有过界的举动。二人也都规规矩矩,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。他们之间的事,甚至成了城里的美谈,人人都在等他们拜堂成亲的那天到来。
除了清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