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承君无法忍受这种落差。
他们明明只看得见自己,他们对自己歌颂了二十年,为何如今却纷纷倒戈,说荀钰做得比他更好?朝臣如此,姑母如此,老师也是如此……连同璟帝,如今竟然也觉得他不如荀钰?
他在朝中独一无二的地位的赞扬,如今却被迫只能与荀钰平分秋色,甚至正在被荀钰一点点压下……
杨承君突然懂了以往曾听某位青年臣子笑说的一句,说燕京这一辈多少青年才俊,从小就是生活在荀钰带来的阴影和压力下的。他起初一笑而过,心中对荀钰愈发赞赏。
可如今,那名为“荀钰”的巨大沉重的阴影,压到了自己的身上。
杨承君不甘心,不甘心父亲乃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荀钰抢走,不甘心自己的地位急转直下。
他更嫉妒荀钰,嫉妒荀钰逐渐夺走了独属于自己的二十年荣光。
——
荣国公府。
荣国公倒是在第一时间听到了杨、荀两家结亲的消息,毕竟长公主府就在对门,平日里有什么人进出,想不知道都难。
他表情依旧冷静,只平声随意道:“膝下独女的终身大事就此定下了,你这个做父亲的,不打算回去看看么?”
书房之内只有两人端坐,除了荣国公外,岑远道正在不远处的书架前翻阅书册,闻言顿了顿,低声道:“关于这事,他们母女不曾透露半分风声给我,我又何必去自讨没趣。”
荣国公笑了笑,抬头看着他:“怎么,看来不是你做选择抛下她们母女啊,是她们抛下了你。”
岑远道没有接话。
他自己心里有数,或许在自己未曾出席岑黛的及笄礼的那一日,豫安眼中就再也没有自己了。
是他先放弃了她们。
岑远道舒了口气,只道:“荀家与杨家联姻了,豫安这是在防着你呢,二哥。”
他转过身来,眉目凉薄:“她肯舍得这样仓促地将宓阳嫁出去,必定是杨家人有了什么打算……二哥,你这边或许再难安稳下去了。”
荣国公无所谓地笑笑,只道:“你们不愧是夫妻同处了十数年,彼此熟悉得很。瞧瞧,你可将她的心思和打算摸得一清二楚了哩。”
他重新垂首看向手中书信:“怎么,远道还不打算同她撇清关系么?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么,五丫头到底是你亲闺女,你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的罢?生怕过早地同杨家撇清了关系,而影响到了五丫头的声誉……”
他好整以暇地道:“现在五丫头许了荀钰,这声誉不声誉的,也耽误不到她了。远道还不安心么?”
荣国公心里觉得可笑。若是做父亲的心里还有父爱,何必做出放弃她的选择?
现如今摆出这种所谓的不安心的模样,仿佛真以为自己仍旧是极有人性,不还是在给自己立牌坊么?
可笑归可笑,荣国公到底没打算戳穿。
岑远道顿了顿,低下音调:“豫安……我会同她了断。”
他抿了抿唇,忍不住皱眉问:“且先不说我,陛下如今已经发觉出不妥当,必定会着手根除隐患,豫安近日的举动即是证明,二哥可想好了应对的办法?毕竟那杨家和荀家,各个都不是好惹的货色。”
荣国公笑眯眯地望着他:“远道可知晓,朝中和坊间是如何称赞太子和荀钰的?”
他轻轻靠在椅背上,叹道:“他们都说,太子与荀钰委实优秀,除开彼此的矛盾不谈,他们可谓是大越这一辈青年中最完美的存在。”
荣国公低低地笑了:“这世间,哪里有什么真正完美的存在?”
他抬起眼,瞳眸深处古井无波:“表面上越是完美的人,他们的缺点只会更加致命。杨承君如此,荀钰也是如此……”
“恰巧……这两人的死穴,都在心性上。一个是冥顽不灵、自行其是,一个是自视甚高、从骨子里就带了轻视。”
荣国公笑叹:“这些都是他们的死穴。”
岑远道皱眉看着他。
荣国公继续道:“若真要说心性……还有谁能比我们兄弟二人更了解么?”
他眯了眯眼:“从受尽阖府打压的庶子,到被燕京众人瞧不起的血统不正的轻贱公子,再到如今的国公爷、驸马爷。该受尽的欺辱,我们都尝过;该享受到的权势和仰望,我们也经历过。两个黄毛小儿,可不及老姜辣。”
岑远道默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