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然听他口中说出“墨家”两个字,语气沉下去:“你究竟是谁?”
“我是谁不重要,重要的是,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是谁?”
宋然眸光幽暗地看着他,道:“我是谁也不重要,重要的是,我选择是谁。你到底有什么目的?”
他起身,悠然道:“目的?我可能只是闲着无聊,想找些乐子。也可能是看你身陷别人的圈套,想心疼心疼你。墨家不是一个好归宿,可是京城,也不是你应该回的地方。”
他说着,走到桌边,在桌上的铜香插里插了一柱线香。
“偏偏在墨家和京城中,你必须选一个,你回墨家,我这心里不好受,你随沈寒溪回京城,我心里也不好受。我这个人就是看不得女人受苦。既然如此,那就只能看看谁更有本事,能先找到你了。”
他点完线香,回眸看她:“墨姑娘,我同时给墨家和沈寒溪都留了线索,你便在这里等着吧,看看谁会先找到这里。”又走到她面前,好整以暇地问她,“你希望来的是谁?”
宋然心乱如麻,眼前的这个人不光知道她的身份,还知道沈寒溪在杭州,语气里一派尽在掌握的悠然。她定了定神,幽沉的眸子中裹挟着清冷的光:“我既已离开墨家,便决心不再回去。阁下都不肯用真面目来见我,又何必打着心疼我的幌子,强我所难?”
她虽生在大靖最显赫的世家,是这显赫的世家的嫡女,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却怀疑她的血统,就连最下等的仆人,都能任意欺凌她。整个冬月里,只有她的屋子里没有炭可以烧,该给到她的例银,也时常被克扣得干净。
下人都是会看人眼色的,他们知道这个小姐不受老爷的宠爱,夫人又不闻不问,又怎么会尽心照顾。
还有那些漂亮的姨娘,大都视她和少垣的存在为眼中钉肉中刺,只是少垣被父亲宠上了天,她们哪里敢对他如何,有什么脾气,便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。
自祖父过世之后,墨家便是她的地狱。她不愿回去。
他却不为她的话所动,垂眸望着她,凤目中有丝不悦:“墨姑娘真是不识好歹。我救你出苦海,你不感激也便罢了,还说我强你所难,真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。你可知……”他仿佛有许多内幕要同她讲,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,拂袖道,“总之,陵安这等是非之地,不适合你,沈寒溪那尊活阎王,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归宿,你还是早抽身为妙。”
宋然为他的后半句话指尖一颤,心中疑虑更甚,不由得对着他的背影问道:“你在为何人办事?”
他停在门边,偏眸道:“我只为我自己办事。”
待那人离开关押宋然的地方,才将蒙面的布巾拉了下来,底下赫然是一张美艳的女子面孔。有两名黑衣下属跟过来,道:“江姑娘,线索已同时送至墨夫人和沈寒溪那里,你既然想逼墨姑娘远离京城,直接将她送回墨家便是,又何必多此一举?”
江漓漓凤眸一眯,悠悠道:“一个女人,十三年不肯同自己的亲生女儿见面,这份毅力我十分佩服,不如借此机会看看,她的女儿命悬一线时,她还能不能继续装下去。”
下属提醒她:“可此事若是被谢公子知道了……”
江漓漓佯装潇洒,道:“他知道便知道了,大不了分道扬镳。”
对方咳了一声,问她:“江姑娘真舍得?”
江漓漓十分淡定:“有什么舍不得的。不过是个男人,虽然长得好看了点,但本姑娘岂能为他破了老阁主留下来的规矩?少阁主也是鬼迷心窍了,才妄想通过支持谢家来壮大解忧阁。都已经是江湖第一了,还争那些权势作甚?传出去多没面子,让那些江湖上的弟兄们怎么想?”
“此处不留爷,自有留爷处。先将谢七公子的这盘棋搅乱了,其他的日后再说。”说罢,便抬脚离去,走到一半又道,“既然做戏,那便做个全套,找些松脂来围着浇上一圈,掐着时机点火,别真把人给伤着了。”
男子望着女子的背影远去,脸上有一丝无奈。
老阁主都离开多久了,解忧阁内也早改朝换代,他们这些旧人,还能挺多久呢。
江漓漓坐在回程的马车上,将身上衣裳褪下,又换上平日里那风尘女子的装扮,她对着镜子描眉,神色慵懒,再见到谢七公子时,她又将是那个的轻浮的风尘女子,他提出的任何事,她都会为他做到。包括出卖身体,出卖她这颗生而卑贱的灵魂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