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居正道:“世态炎凉,官场之中向来如此。肃卿兄不必在意。”
高拱道:“走,咱们去客厅喝茶。”
张居正却道:“不进客厅了吧。今天天气不错,你这小水塘雅致的很。不如我跟老六陪你在这儿钓鱼,如何?”
高拱笑道:“好啊。”
转头,他吩咐下人,拿来了两根鱼竿。
高拱道:“太岳,隆庆六年冬王大臣案,你保了我。我该好好谢你。”
张居正开诚布公的说道:“惭愧。当时有人想借王大臣案杀你。我选择了袖手旁观。保你的人不是我,是老六跟杨博老部堂。怎么,杨老部堂没写信告诉你?”
高拱苦笑一声:“自从老六的锦衣卫派人来开封软禁,不对,保护我。所有写给我的信件,就都被门外那些锦衣卫力士扣押了。杨博即便来信,我也收不到。”
贺六尴尬的一笑:“高老首辅不要见怪。我让人扣你的信,是怕有些心怀叵测的官员利用你,在朝堂上兴风作浪。”
高拱道:“我不怪你。我知道,你也是奉了李太后的命这么做的。王大臣案那件事,我谢你了。”
三人正说着话,高拱的鱼竿弯下去了。
张居正惊喜的说道:“肃卿兄,有鱼!”
高拱一提杆,鱼钩上,挂着的不是什么鱼,而是一只蛤蟆!
高拱轻笑道:“瞧见没?这人啊,要是失了势,连鱼都躲着你走。只有傻蛤蟆才上你的钩。”
张居正叹道:“肃卿,这五年来,你受委屈了。有些事,我的确对不起你。”
高拱道:“没什么对不起的。咱们俩没有私怨,只是政见不同罢了。你可知当初我为何反对你的新政方略?”
张居正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
高拱侃侃而谈:“新政利国利民,我又不是傻子,能不清楚这道理么?可是,自古变则生乱。推行新政,会让天下的皇族、士族利益受损。你断他们的财路,难保他们会不会铤而走险。说不准会再发生正德朝宁王叛乱那样的事。不过,我没想到,你的确有着雷霆手腕。竟然压住了全天下的藩王、贵戚、士绅豪强们。”
张居正指了指贺六:“我有什么手腕?多亏了贺六。他手底下的锦衣卫,是一把锋利的匕首。是这把匕首,唬住了那些居心叵测的人。新政这才能得以顺利施行。”
贺六谦卑的说道:“我只是循礼循法办差罢了。”
高拱叹了声:“我知道,老百姓现在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。这里面,八成功劳是你张太岳的,两成功劳是老六的。”
张居正话锋一转:“肃卿兄,我听说,泰州学派的何心隐最近见了你一面?那是个野心极大的人。你可不要被他利用了。”
贺六在一旁道:“张先生,高老首辅。隆庆四年,我受命下江南监视苏州文会,曾见过何心隐一面。此人是个狂生。他的那些言论,简直就是耸人听闻。”
张居正道:“狂生?他不但是个狂生,还以布衣之身干预过朝政。你还记的,嘉靖四十一年,嘉靖爷扶乩问卦,蓝道行为何倒向我们这一方,在扶乩时动手脚,暗示严嵩是奸臣么?”
贺六道:“记的。因为我们锦衣卫找到了蓝道行的女儿,梁上红。”
张居正笑了笑:“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而已。有件事你不知道,何心隐跟蓝道行同样信奉阳明心学。在嘉靖爷扶乩问卦之前,何心隐找到了蓝道行,彻夜长谈。。。所以我说,他以布衣之身,干预过朝政。”
高拱连忙替何心隐说起了好话:“他来找我,只是切磋学问。这个人狂虽狂,却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。”
张居正道:“不是大奸大恶之人,却有大大的野心!”
高拱面露不悦:“太岳兄,咱们在朝堂上吵了快十年。好容易再会,你又要跟我吵么?”
张居正尴尬的一笑:“好吧,不提他了。钓鱼,钓鱼。”
张居正话音刚落,他手上的鱼竿弯了!
贺六提醒张居正:“张先生,鱼儿上钩了。”
高拱在一旁道:“别太高兴。说不定咬钩的又是只傻蛤蟆。”
张居正一提鱼竿,鱼钩上挂着的不是蛤蟆,而是一条鲤鱼。
高拱叹了声:“唉。太岳,你这个首辅,干的比我强啊。连鱼儿都愿意咬你的钩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