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会回来的。”他说。哈罗德躺在床上,用尽全身力量倾 听,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,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人,成了“寂 静”的一部分。第二天早上,小小的屋子里满地都是母亲的衣服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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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极了一个个空荡荡的母亲。其中一条甚至落到了那片小得可怜,被称之为“前院”的草坪上。 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隔壁屋的女士问道。 哈罗德将衣服一件件捡起来,团成一个球。上面充满了母亲的气味,她不会就这样一去不回的。小小的哈罗德要将指甲掐进手臂 才能忍住不叫出声来。待他将这些画面回想一遍,晚空的漆黑终于 淡了。哈罗德心情冷静了下来,躺回床上。
几个小时之后,他还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只知道自 己几乎连动都动不了了。水泡还勉强可以忍受,只要贴上几片厚厚 的膏药。但右腿每次一受力,脚踝就升起一阵剧痛,直刺到小腿肚 子那里。他完成了平时做的事情:洗澡、吃早饭、收拾塑料袋、付 钱,但只要有重量放在右脚上,他就痛得倒吸一口凉气。天空是冷 冷的钴蓝色,太阳还未升起,雾气还微微闪着白光。哈罗德顺着西 尔维街走向a396国道,一路走下来,几乎什么都看不见。他每隔 二十分钟就要停一下,拉下袜子,捏捏小腿上的肌肉。幸好还看不 出什么劳损的痕迹。
他试着去想奎妮和戴维,分散自己的注意力,但没有成功,那 些画面往往还没成形就分崩离析了。他想起儿子对他说“我打赌你 没法说出非洲大陆所有国家的名字”,然而每当他试着想出一个国 名来,小腿就立刻一阵刺痛,脑子就空白一片了。半英里走下来, 哈罗德感觉自己的胫骨好像被锯掉了,再也承不住一点重量。他只 好由左腿一步一拖,右脚只敢点一点地。还没到中午,天空中已经 堆满了云。无论怎么看,横跨英格兰都像爬一座险峰那么难,连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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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的平地都好像陡峭了起来。 他无法摆脱父亲瘫在厨房椅子上等母亲回来的画面。那画面其实一直都在,但哈罗德感觉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认真去看。父亲的 裤子里或许是一片狼藉,最好还是别用鼻子呼吸。
“走开。”他说。但他的眼神一下就从哈罗德身上移到了墙 上,很难确定到底是哈罗德还是那面墙碍着了他的眼。
邻居们听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后都来安慰父亲。琼一直都是个 很自我的人,他们说。其实这是件好事,至少你还年轻,还能从头 开始。屋子里突然多了不少从前没有过的女性气息:窗子打开了、 橱柜清理了、床铺晾过了。炖菜、馅饼、肉冻、果酱、牛油布丁、 水果蛋糕包在棕色的锡纸里面一包包送过来。家里从未有过这么多 食物,何时开饭并不是他母亲会关心的事情。黑白照片丢进了袋子 里,红色唇膏和她那瓶香水一起,从浴室消失了。有时他会看见她 转过街角或穿过马路,有一次还看见她来接他放学,冲过去之后才 发现不过是一位陌生的阿姨,戴着妈妈的帽子,穿着妈妈的衣服。 琼一直很喜欢明快的颜色。他的十三岁生日眼看着来了,又过了, 她依然一点音信也没有。六个月后,浴室的柜子里再也找不到她的 气味了。父亲开始填补她离开后留下的空缺。
“叫梅阿姨。”他说。他已经脱下了睡衣,换上一套宽宽大大 的西装,甚至开始剃胡子。
“我的天,真是个小大人了。”那女人看起来只剩下从厚厚的 毛领子里冒出来的一张脸,提着蛋白杏仁饼的手指就像香肠一样。 “他会喜欢吃这个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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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这里,哈罗德的嘴巴湿润了。他吃光了塑料袋里的饼干,但还远远不够。嘴里的唾沫越来越稠,像糨糊一样。遇上路人,他 就用手帕遮住自己的嘴巴,不想吓到他们。他买了两瓶牛奶,狼吞 虎咽地喝下去,流得下巴上都是。已经喝得这样快了,对液体的渴 望却仍然如此强烈,他边喝还边用嘴巴将纸盒的口子拉大一点,自 己也觉得简直无法解释。牛奶还是流得不够快。再往前走几英尺, 肯定会因反胃而停下来。他实在没法不去想母亲离开的那段日子。
在那个母亲带走的行李箱里,不仅仅有她的笑声,她也把整间 屋子里唯一比他高的人带走了。不能说琼是个温柔亲切的人,但她 至少还是挡在了这个儿子和一片乌云之间。那些阿姨给他递糖果, 捏他的脸颊,甚至问他自己穿的裙子好不好看。哈罗德突然觉得这 个世界好像没有了界限,每次她们一碰他,他就往后缩一下。
“我并不是说他怪,”他的梅阿姨评论道,“可他就是不愿看 着你。”
哈罗德现在走到比克利了。旅游指南说,他应该去看一看埃克 斯河岸边的红砖小城堡。但一个穿橄榄色裤子的长脸男人告诉他, 那本指南的内容已经过时了,除非他对豪华婚礼或神秘谋杀案有兴 趣。他向哈罗德推荐比克利磨坊的手工艺礼品店,说那里还比较有 可能找到合他口味和预算的东西。
哈罗德看看店里的玻璃饰品、香薰袋、当地人手工做的喂鸟 器,没发现什么特别感兴趣或者需要的。他有点失望,想离开,但 作为店里唯一的一个顾客,又有店员盯着,好像非买点什么不可。 他带着一套共四个杯垫离开了,上面印着德文郡的风景。至于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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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,他给她选了一支圆珠笔,按一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