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一说完,那叫花子猛地抬起头,用脏袖子抹了一把满是鼻涕泪水的脸,站起来快步走到冯老汉的面前“扑通”一声跪到了地上,“咚咚咚”就是三个震地作响的响头,然后“哇”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。冯老汉老泪纵横地把他从冰凉的地上拽起来,端起那两个煎饼一碗糊糊,把他领进了自己家的草屋门。
从那以后,这小伙子就跟着老汉姓了冯,时间不长慢慢的恢复了气色和体力,也开始开口跟人说话了,每天出了下地干活之外,他寸步不离冯老汉的左右,真格儿比亲生儿子还要孝顺。过了两年,冯老汉又从邻村给他说了一门亲事,娶进来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姑娘。庄里的乡亲又帮着他们爷仨在旁边盖了一间草房,这个家才算是有点模样了。
可好日子过了没几天,冯老汉就因为一场风寒撒手西归了。小两口料理完了老人家的后事,继续操持着小家过日子。
新讨来的这个媳妇很懂事,帮着小冯忙完了农活再做完自己的家务后,就坐在门槛上给他一针一线地做新布鞋。这小媳妇确实心灵手巧,做出来的新布鞋穿在小冯的脚上那叫一个贴心舒服。
可是有一天,小冯去农田里干活,媳妇中午提着瓦罐去给他送饭,竟在路上莫名其妙的失踪了。无缘无故的少了人,整个小山村里就像炸了锅一样,庄里的乡亲们和小冯一起漫山遍野的找了一整天,夜里又打着火把喊了一整宿,愣是活不见人、死不见尸。庄里有人说,小冯媳妇在送饭的路上肯定是遇到了“野狼搭肩”,被狼给咬死吃了;还有人议论说,小冯媳妇儿肯定是嫌家里太穷日子过不下去,自己偷偷地跑掉了。
总之,说什么的都有。
自从媳妇失踪后,又变成孤身一人的小冯像掉了魂儿一样,每天总是呆呆的坐在媳妇给他纳鞋底的门槛上,从早晨一直坐到傍晚。
时间一年又一年的过去,小冯也慢慢地变成了老冯,但始终是孤身一人,还有一样多年来一直没有改变的是:他脚上那双媳妇儿亲手做的布鞋。那双前后左右用各种碎布头缝了又补、不知道缝了多少遍、补了多少层的破布鞋,五冬六夏的这么一穿,他就穿了好几十年,就这样缝来补去,还动不动就会露着脚后跟、脚趾头。眼见他这副没人疼的寒酸样,庄里的好心老大娘曾经抽工夫给他做了一双新布鞋,他却说什么也不要,仿佛认准了这个死理儿打算一辈子不换鞋。
于是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村里人都开始叫他“冯鞋帮子”。
那个晌午,“冯鞋帮子”去半山腰的泉眼子里接水。
他把水桶放在用来从石缝中向外导水的竹片下边,涓涓的细流便伴着“哗哗”的响声溅着水花流进桶内。他转身坐在泉子边的青石上,随手从旁边揪了一根枯黄的草杆咬进嘴里,然后往后边就势一躺双手抱着后脑勺,眯起了眼睛。
虽然现在还是临近过年的冬天,但今天的太阳暖洋洋地晒在身上格外的舒服,比起前几天冻的连手都伸不出来袖管的严寒天气,这样的温度简直就可以算是春天了。
“冯鞋帮子”通过半眯的眼睛,看到天空中一只飞翔的鹞子从太阳前掠过,很是刺眼。闭上眼睛迎着阳光,眼皮里面感觉红红热热的一大片。山坡上很静,耳朵里只能听到泉水流进木桶的声音。
当然,偶尔也有风刮过枯草的刷刷声。
又是一阵暖煦煦的风刮过耳边,这次风中裹挟着一种奇怪的“嗡嗡”声,这声音感觉特别的陌生,以前“冯鞋帮子”的耳朵里就从来没有听到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