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陈志说出了豫章王这各路兵马来头的那一刻,我就明白,下策更为保险。如豫章王所言所言,这里面有一半人马来自反叛的浔阳营,就算我搞出更大的乱子,再减半,只有一万人,扬州那点可怜的守军也扛不了多久。陆融得了我的报信,必然会使尽全力将伏波营调回,但远水不救近渴,一旦扬州城破,里面的人谁也保不住。
幸好这扬州何去何从,于我而言并非天大的要紧,真正要紧的,是在这大军压城之下保住公子的性命。故而豫章王开这个口,倒是中了我的下怀,扬州既然保不住,那不如为后路好好讨价还价一番。
“大王当真睿智。”我笑道,“有大王这话,我便放心了。。”
正待说着,这时,侍卫在外面道:“大王!船首有消息来报!”
他犹疑地不敢进来,只将话喊得大声。
豫章王看我一眼,不慌不忙道:“何事?”
“前方来了许多船。”侍卫有些结巴,“似乎……似乎是伏波营的。”
伏波营?
我愣住。
豫章王面色骤变,一下从席上站了起来。
天色已近黄昏,江上吹起了北风。远远望去,扬州方向正浩浩荡荡驶来许多楼船,风帆张满,在江面上一字排开,后面影影幢幢,似铜墙铁壁,可阻塞江流。粗略估计,竟有上百艘,借着风力,飞速抵前。
这势头,远远压过了豫章国和浔阳营,当先楼船上,有一张巨大的旗子,上面的“伏波”二字隐约可辨。
奉舟将军陆蒙正在船头,见豫章王来到,忙上前行礼,蓦地看到我,愣了一下。
“大王,”他狐疑地打量了我一下,“这……”
豫章王没有说话,只盯着前方的江面。那脸色,竟比方才被我用刀架在脖子上又塞了一口毒药的时候还要难看。
我亦心潮澎湃。
乾坤瞬间扭转,我自是喜出望外。但同时,我却仍不敢相信,心中更加疑惑。
我首先想到的,是陆融用了什么法子,将伏波营急召回了扬州。但这念头刚出来,便被否决了。一来,伏波营去了淮南之事,是陆融亲口确认,他不必在此事上对公子隐瞒。二来,就算陆融有什么了不得的办法,从扬州往淮南传信,再调兵赶回,一日之内绝无可能。
由此推算,伏波营出现在此处,必是比我更先一步得知了豫章王和浔阳营的阴谋。
那么不是陆融,又是何人?
这念头在心中升起,蓦地悬了起来。
“令各船摆开长阵,停航下锚,将士备战!”这时,豫章王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沉着,喝令道。
旁人应下,即匆匆跑去传令。
接着,豫章王转向我,目光凛然。
“云霓生。”他说,“你来见孤,究竟为何?”
周围的气氛登时剑拔弩张起来,我知道,眼下这船上处境最危险的人就是我。
当下之势,在豫章王看来,我自然不会对伏波营的事一无所知。既然有伏波营压阵,扬州不必跟豫章王和谈,故而我来这船上,又是挟持又是喂药,目的便成了真的来杀他。
当然,这举动在任何人眼里都显得画蛇添足般愚蠢。就像一个脑子被门夹了的剑士,拿着绝世名剑跟拿着木棍的人对阵,明明不做什么便可以一招稳赢,却选择将刀收好,跟对手先来一番促膝长谈,全然不知敌人可以随时用一棍子将他干掉。
“自是为天子来做说客。”我坦然道,“如大王方才所言,归附了天子,你我便是一家人。如今两军相逢,不若当面议和,化干戈为玉帛,也免得众生受苦。”
说着,我的手暗暗收进了袖子,一手握紧尺素,一手捏住mí_yào的小包,随时准备应对。
豫章王的目光仿佛刀刃,将我一寸一寸凌迟。
我想,幸好我刚才往他嘴里塞了东西,否则他若此时恼羞成怒以致丧失理智,确会杀了我。
“大王!”这时,船头了望的将官又禀道,“伏波营的将船也停住了!”
我和豫章王皆再度看去,只见对面的船在十丈开外停住,上面的旗号已经看得清楚。
公子立在船头,两袖鼓风。看到他的身影,我并不意外,但当我看清他身旁站着的人,却教我吃惊。
“那船上又升起一旗!”那将官继续道,声音颇是吃惊,结结巴巴,“似是……似是……”
“皇帝御驾在此!”空旷的水面上,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,不高不低,“天子有令,宣豫章王、云夫人及浔阳水师都督许纬觐见!”
说话的人,一袭素袍,身形高而清瘦。
是沈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