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道:“令尊之事亲口供招,知县又是新到任的,自手问成。
随你那里告辨,出不得县间初案,他也不肯认错翻招。
你将二三百两与我,待我往南京走走,寻个机会,定要设法出来。”
小二道:“如何设法?”
老人道:“你不要管我,只交银子与我了,日后便见手段,而今不好先说得。”
小二回去,当下凑了三百两银子,到邹老人家交付停当,随即催他起程。
邹老人道:“有了许多白物,好歹要寻出一个机会来。
你且宽心等待等待。”
小二谢别而回,老人连夜收拾行李往南京进发。
不一日来到南京,往刑部衙门细细打听。
说有个渐江司郎中徐公甚是通融,抑且好客。
当下就央了一封先容的荐书,备了一副盛礼去谒徐公。
徐公接见了,见他会说会笑,颇觉相得。
自此频频去见,渐厮熟来。
正无个机会处,忽一日,捕盗衙门肘押海盗二十余人,解到刑部定罪。
老人上前打听,知有两个苏州人在内。
老人点头大喜,自言自语道:“计在此了。”
次日整备筵席,写帖请徐公饮酒。
不逾时,酒筵完备,徐公乘轿而来,老人笑脸相迎。
定席以后,说些闲话。
饮至更深时分,老人屏去众人,便将百两银子托出,献与徐公。
徐公吃了一惊,问其缘故。
老人道:“今有舍亲王甲被陷在本县狱中,优乞周旋。”
徐公道:“苟可效力,敢不从命?
只是事在彼处,难以为谋。”
老人道:“不难,不难。
王某只为与李乙有仇,今李乙被杀,未获凶身,故此曹诬下狱。
昨见解到贵部海盗二十余人,内二人苏州人也。
今但逼勒二盗,要他自认做杀李乙的,则二盗总是一死,未尝加罪,舍亲王某已沐再生之恩了。”
徐公许诺,轻轻收过银子,亲放在扶手匣里面。
唤进从人,谢酒乘轿而去。
老人又密访着二盗的家属,许他重谢,先送过一百两银子,二盗也应允了。
到得会审之时,徐公唤二盗近前,开口问道:“你们曾杀过多少人?”
二盗即招某时某处杀某人;某月某日夜间到李家杀李乙。
徐公写了口词,把诸盗收监,随即叠成文案。
邹老人便使用书房行文书抄招到长洲县知会,就是他带了文案,别了徐公,竟回苏州。
到长洲县当堂投了。
知县折开,看见杀李乙的已有了主名,便道王甲果然屈招,正要取监犯释放,忽见王小二进来叫喊诉冤,知县信之不疑,喝叫监中取出王甲,登时释放,蒋氏闻知这一番说话,没做理会处,也只道前日夜间果然自己错认了,只得罢手。
却说王甲得放归家,欢欢喜喜,摇摆进门。
方才到得门首,忽然一阵冷风,大叫一声,道:“不好了!李乙哥在这里了!”
蓦然倒地,叫唤不醒,霎时气绝,呜呼哀哉。
有诗为证:
胡脸阎王本认真,杀人偿命在当身。
暗中假换天难骗,堪笑多谋邹老人!
前边说的人命是将真作假的了,如今再说一个将假作真的。
只为些些小事,被奸人暗算,弄出天大一场祸来。
若非天道昭昭,险些儿死于非命。
正是:
福善祸淫,昭彰天理。
欲害他人,先伤自己。
话说国朝成化年间,渐江温州府永嘉县有个王生,名杰,字文豪。
娶妻刘氏,家中只有夫妻二人。
生一女儿,年方二岁,内外安童养娘数口,家道亦不甚丰富。
王生虽是业儒,尚不曾入泮,只在家中诵习,也有时出外结友论文,那刘氏勤俭作家,甚是贤惠,夫妻彼此相安。
忽一日,正遇暮春天气,二三友人扯了王生往郊外踏青游赏。
但见:
迟迟丽日,拂拂和风。
紫燕黄莺,绿柳丛中寻对偶;狂蜂浪蝶,夭桃队里觅相知。
王孙公子兴高时,无日不来寻酒肆;艳质娇姿心动处,此时未免露闺容。
须教残醉可重扶,幸喜落花犹未扫。
王生看了春景融和,心中欢畅,吃个薄醉,取路回家里来。
只见两个家僮正和一个人门首喧嚷。
原来那人是湖州客人,姓吕,提着竹篮卖姜,只为家僮要少他的姜价,故此争执不已。
王生问了缘故,便对那客人道:“如此价钱也好卖了,如何只管在我家门首喧嚷?
好不晓事?”
那客人是个憨直的人,便回话道:“我们小本经纪,如何要打短我的?
相公须放宽洪大量些,不该如此小家子相!”
王生乘着酒兴,大怒起来,骂道:“那里来这老贼驴!辄敢如此放肆,把言语冲撞我!”
走近前来,连打了几拳,一手推将去。
不想那客人是中年的人,有痰火病的,就这一推里,一交跌去,闷倒在地。
正是:
身如五鼓衔山月,命似三更油尽灯。
原来人生最不可使性,况且这小人买卖,不过争得一二个钱,有何大事?
常见大人家强梁僮仆每每借着势力,动不动欺打小民,到得做出事来,又是家主失了体面。
所以有正经的,必然严行惩戒。
只因王生不该自己使性动手打